第二天，亚丝翠还是对大家躲躲闪闪的。她感觉自己像是赤裸着一样，仿佛全身上下被擦洗了一遍，一股微小的风吹过都能让她打个寒战。

  她特别是离希卡普远远地。她并不生气，但是她的内心像是在悬崖边探视一般，时刻害怕着受伤。

  天还没亮的时候，她就已经做完了家务，于是她带着斧子去了山里，花了几个小时找到了一处新的空地，开始练习。她不断地掷着斧子，直到自己累得不能再抬起胳膊为止。

  于是她坐在草地上，躺了下来，看着天空中飘过的朵朵白云，它们在微风的吹拂下，像是竞相赛跑一样横穿了整个天空。

  她听到脑海中莫侬响亮的声音：回家吧，亚丝翠。昂起头，继续走下去。

  亚丝翠轻声笑了出来，但是还是站了起来，扛起了斧子。

  等她回到了村庄，却又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会经过史图依克家的道路。希卡普正坐在门口，怀中抱着一块木板，上面铺了一张大纸。

  商人们应该都到了吧，难怪大家都不在，应该都在港口吧。

  她仔细地看了看。无论他是拿什么东西换了那张纸，应该都很昂贵。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张纸。那看上去并不是被粘在一起的。

  她站定在那里看着他。他在画着什么，看上去很大的样子——废话，那张纸本来就很大——而且他很小心。他时常抬起头，向西边望去，再低下头，慢慢地挪动着他的炭笔。

  他应该意识到了她在观察着他。她一动没动，影子也没有被他发现，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可是他还是抬起头望向她，仿佛她刚刚喊了他的名字一样。

  他看上去有些慌乱，连忙用胳膊挡住了他的画作。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亚丝翠，突然放松地笑了出来，只是看到了她的表情，他的笑容便转瞬即逝了。他木讷地点了点头，转过了头去，望向岛屿西侧的山坡上。

  他扭过头去，没有再回过头来，这个动作似乎打碎了她心中的一些东西，因为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行为导致的。她又看到他的后背盖住了面前的纸，像是在保护自己和他所作的东西。

  亚丝翠晃了晃斧子，走了过去。

  她穿过了草地，坐在了他的身边。村庄在他们的下方逐渐延伸开来，直到悬崖的边上。

  希卡普身边有一盘水果干和鱼干，亚丝翠才意识到自己饿了。

  “我能吃点吗？”

  他看了她一眼，又皱着眉头看了看身前的纸。“当然可以。”

  这令她更加心痛，喉咙中的哽咽让她难以呼吸。

  她拿起了一块水果，静静地看着他画画。他的笔触很轻，随时都可以用手擦掉——他一次又一次擦掉画上的东西，重新画上去。等他停工的时候，她发现画纸上的曲线格外熟悉。

  “西侧的悬崖。”她说道。

  “是啊。”他悄声说道。

  “你是在画博克岛吗？”

  “我是这样想的。”他干巴巴地说道。她瑟缩了一下，准备站起来，但是希卡普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。“别，别走。你没有打扰到我。我……”他连忙说道。

  “我很高兴你能来。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，因为我从来没在这么大的画纸上作画过。”

  他说话时眼中的难过打消了她离开的想法。她坐了下来，靠在了门边。

  希卡普扭头看了她一眼，但是他什么都没说，只是笑了笑。那种笑容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笑容，轻轻抚平了她内心的伤。她还没来得及报以微笑，他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画作上了。

  “商人们今天来了吗？”过了几分钟，她开口了。

  “嗯是的，早上就到了。我当时还找你来着——他们带了好多布料，有些甚至我都没见过。深红色的织物……还有些什么别的。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牢固的材料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。”

  他还特意为她关注了一下布料。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食物。

  “没事的，”她说道，“下次船到了我再去看看，我现在也不缺什么。”

  他点了点头，继续工作起来。他用手指在纸上点了一个又一个的点，又用手指笔画着什么，时而低头看了看下方的村庄。

  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张的纸。”

  “我也没有。”他没有抬起头，笑着说道。他在画着村庄的每一个部分，标注出了房屋，龙厩，估计还有天气观测站。“我看到那里摆了一打，就决定应该买点回来。”

  “你拿什么换的？一条龙吗？”

  希卡普爆笑出声，笑声触动了她，温暖了她，就像是一个寒冷的夜晚的火堆一样。“肯定不是一条龙。无牙现在还在附近。他待会儿回来找我出去飞一圈。”

  “你今天还没飞出去过吗？”

  “没有。商人们来的时候我和我爸在一起。来了一条新的船只，我们没有认出来，于是就先下去看了看，没让大家马上下去。”

  亚丝翠瞪大了眼睛。“你爸觉得不安全吗？”

  希卡普耸了耸肩。“我们没认出来这是哪里来的船。船长和船员们都武装起来了，拿着我见过最大的刀。所以我们就让大家站在一边，下去看了看。”

  “你们带武器了吗？”

  “我爸带了把刀，我没有。”

  “希卡普——”

  他回过身，摇了摇头，笑着说道：“我不觉得他们很危险。他们来的时候，没人拿着武器。船长一直把手放在前侧，手里什么也没拿，迎接我爸。”

  “所以，”亚丝翠说，“你们对话了吗？”

  “不算是吧。他们说的语言我没听过，只能听懂只言片语。你真应该去看看他们的船，亚丝翠。上面有好多东西我没见过。带着金丝的布料，或者是什么看上去像金丝的东西；用我读不懂的语言撰写的书籍；香料和香水——船长想送给我父亲一种什么香油，我在船的另一边都闻见了。”

  亚丝翠笑道：“还有什么别的？”

  “水果干，”他用炭笔指了指身边的盘子，又在纸上画下来了一条线，“有些武器——哦对，还有弓箭，我也换了一些。放在铁匠铺里了，你可以去看看。每一支上面有四个尖点，我还在想怎么制造一些呢。”

  他画的速度加快了一些。亚丝翠不想让他停下手中的事情，也不想让他停止讲述。

  “有什么关于龙的东西吗？”

  “我没看见，我也不知道怎么问他们。而且商人们来的时候，我们的龙一般都躲开了。”

  亚丝翠点了点头，咬了一口水果干。她没吃过这种东西，但是的确挺好吃的。她试图凑近些辨认出来。貌似是一种深黄色棱条状的甜水果。“这是什么？你今天弄到的吗？”

  他看了一眼。“是，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。那些商人们管这个叫……叫什么，橡蕉？我也不清楚。”

  亚丝翠吃掉了手中的水果，低下了头。“哦，坏了。”她抱怨道。

  “怎么了？”

  她看上去很糟糕地抬起了头。“我全吃完了，没注意到这是最后一块。对不起，希卡普。”

  “没事，”他笑了笑，“这本身就是给你准备的。”

  她僵住了，脸上像是着了火。“真的吗？”

  “是啊。”他回答道，仿佛换来了一些她可能喜欢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。

  “谢谢你。”她小声说道。

  “没关系。”他回答道。他抽起了纸，开始在纸的最下面画了起来。

  “那，”亚丝翠尽管有些受宠若惊，但是还是尝试保持着正常的口气，“你这个早上……挺忙的。新来的访客，外交，弓箭和水果干。”

  “还有纸张。”他补充道。

  “还有纸张。”